断墙上的油菜花

这是偶然间闯入我视线内的一抹亮色——一株油菜花。

这株油菜花长在我家出租院侧近的建筑垃圾堆，一面砖混断墙的夹缝中。它的周围是凌乱不堪的碎石和张牙舞爪的钢筋。被我发现时，它正孑立于这片人迹罕至的废墟，顶梢擎着几粒豌豆大小的含苞。

这意外的发现，给平淡的生活漾起一道涟漪，鼓诱着我这些天几乎每天都必来院内，踮着脚尖扒着墙头，将它端详把味。晨曦下的它，虽无印象中那般高大劲壮，却也茎干挺拔，枝叶婆娑，散着盎然的生命气息。我能想到，或许是鸟雀轻衔间的无意丢落，或许是大风席卷时的一并携带，抑或是人们无心的随手抛掷，让这本该散生田间的农物阴差阳错地委身于这面断墙，但我没想到，这等卑微单薄的生命，扎根如此缺肥薄养的“硬土”，竟也能肆意葱茏地潜生暗长。

记不清是在哪一天，油菜花顶梢的含苞，竟悄悄地开出一朵金黄刺眼的小花。而在离它不足五米的地方，一车车的建筑垃圾正旁若无人地轰隆隆地朝地上倾倒，扬起滚滚浓浓的呛人的白雾。这是我迁居至此第一次目睹废墟上出现这样的情景。油菜花漫漶在我的视野里。这幼小羸弱的生命能堪这种污染的侵扰？我捂着鼻子，眯着眼寻望着油菜花所在的方向，不禁有些担心。

或许已习以为常，抑或深知一切都会过去，一场小雨之后的一天清晨，就在我再次扒着墙头朝那个方位望去时，是的，它还在那里，夹挤在一堆乱石中间，虽被压弯了身子，却直挺着枝干，向上展着鲜亮墨绿熠熠发光的托叶，宛若沐浴洗礼而愈加健硕的战士。而且又开出两朵更为娇艳的小花。那米黄色的小花迎风微颤，笑意盈盈，像是在回应我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，又像是在静侯一个甜美的约定。我欣幸，感动，敬畏。寂寞且多舛的断墙上，即使无人栽培，无人养护，无人在乎它的存在，甚或遭受蹂躏，油菜花却依旧独自绽放，不懈茁长。这是怎样的一种毅力和精神！

无从左右的建筑垃圾，仍三天两头地往这废墟上倾倒。而身陷于此幸存至今的这株油菜花，尽管灰不溜秋，却看不出一丝萎靡颓败，依然一天天地消磨着孤独纷扰，忘我地履历着生命赋予的每一项内容，枝茎日益粗壮硕长，顶梢又鳞次长出几朵嫩小的含苞。

我不知道身处如此境遇的它，以后还会发生怎样的故事，我不知道这个春天它是否也做着和田间其它同胞一样的梦，我更不知道来年它会在哪里孕育更多的生命，或者，它还有没有来年？然而我知道，热爱生活的人，就应当像这断墙上的油菜花一般，虽无力选择置身的境遇，却要随遇而安、虔诚认真地将生命进行到底；贫瘠，困厄，虽然带来生存的阻碍，却也凸显了生命的张力。

 我常常猜想，断墙上的这株油菜花有无可能结出饱满的菜籽，那么稀小的花骨朵，何时才会有秋实的那一天呢？也许，结籽与否对它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生命当中，它没有错过这个春天，它没有错过这个春天的一分一秒，没有怠弃阳光雨露的一寸一毫，没有回避风侵尘蚀的一点一滴，而是迎面而上，从容而不苟且地活出了一生的壮美。